林微雨百般思量無果之後，也不去怎麽樣了，反正根據碧落所說，離她和秦柃約的時間，還有好一會兒呢，她就在這裏守株待兔，看看有沒有人要去見誰，然後順路好了。

庭院裏。

碧落坐在石椅前，默默無語。

這片庭院，曾經是她最鐘愛的地方，她和秦柃剛剛成親那會，他們兩人時常在這片小小的地方裏談天說地，他喜歡彈琴給她聽，她給他泡他最鐘愛的碧螺春，一坐就是一下午。

眨了眨模糊的雙眼，碧落起身推開書房的門。

坐到常坐的那張椅子，一一拂過桌上的筆墨紙硯，絲毫不管上面沾染的灰塵，仿佛在觸摸自己最愛的人。

碧落擡起頭，看著桌子旁的墻上掛著的畫。

眉目如畫，畫上的女子臉上滿滿的都是幸福，赫然就是碧落。

撫上臉，碧落倏地站起來，椅子被她絆到地上，她確是不管不顧，步伐淩亂地小跑到鏡子前面，擡起衣袖，慌亂地把鏡子上的灰塵擦幹凈，鏡面裏逐漸顯現出一個女子蒼白無神的臉。

碧落像是抓住了最後一線生機，僅僅註視著鏡子裏自己的容顏。

明明想笑的，眼淚卻先一步流下來。

淚眼模糊地把鏡子往地上一砸，鏡子在觸地的一刻內支離破碎。

感情就像是這鏡子一般，碎了又怎麽可能覆原呢？

可是，她明明還是初遇時的模樣，他怎麽就說不愛就不愛了呢，也是，他只是把她當成可以讓他成為人上人的跳板，何況，他從來就不曾愛過她……

碧落放身大哭，像是要把這幾年的絕望哭地一幹二凈。

其實她不在意他的利用，他想身處高位，她會幫他，可是，他卻要對付她的父王，他何曾想過她的感受。

她可以忍受他所有的絕情、冷落，唯獨不能接受他對她的親人出手。

抹掉眼淚，不管自己現在的臉上是多麽的可笑，徑直走到畫面前，取下畫。

最後一次看了畫一眼，猶記當初他說要永遠留住她的笑容，他說會把她當做他的珍寶，現在想來，不過是，玩笑一場。

面無表情把畫一把撕掉，像是壓抑著極大的怒氣，面容扭曲地把畫撕成了碎片。

望著那副寄予了她所有幸福和癡傻的話，碧落強忍著心裏的悸動，即使這樣的處境，心還是生生地疼。

那段奮不顧身的花樣歲月，她終究，是留不住了。

可惜，他一直認為她是溫婉柔弱的，卻不知，她也是自私到了極致。

碧落癡癡笑著，目光轉向了房間內那把琴。

綠猗，那把名傳千古的名琴，當初司馬相如的一曲《鳳求凰》，傾倒了卓文君，聽起來是一段天作之合的緣起，那麽，卓文君的《白頭吟》又是為何而作的呢？

世人沈迷於愛情，卻忘了，愛情，本來就是在刀尖上存活。

如果你忘記了克制，忘記了自己，天堂便是地獄。

從古至今，不外如是。

搬起綠猗，碧落來到自己的閨房。

曾經的紅紗，換做了如今的白色，碧落打了個寒顫，怎麽會這麽冷呢，自己以前從來沒覺得。

拿出手絹，仔細地擦著琴，碧落覺得自己已經好久，沒關註做一件事了。

以往，都是在等待著一個人，從白天到黑夜，一天又一天，等到麻木了，他還是沒有來。

他們最開始生疏那段時間，她至少還能每天都看到他，後來，一個時辰，一天，一個禮拜，一個月，到最後，更是快連他的臉都要開始忘卻，如果能忘記，又有什麽不好的呢，只可惜，他的面容深深鐫刻在她的心裏，每分每秒地溫習……

看著綠猗變得和最開始時一樣，碧落無意識地伸手。

“甑”地一聲，琴弦在顫動著。

碧落收回手，看著手指上正在流血的傷口，果然，有些東西是不能觸碰的。

包紮傷口，碧落細細地撫摸過每一根琴弦，緩慢的，小心地，像是在做一場最後的告別。

直起身，碧落走進內室，鄭重地換上了那套他們初遇時穿的白衣。

回到妝鏡臺，拔掉金步搖，任一頭如墨黑發散落一身。

攏起長發，拿起梳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，想綰一個莊重的髻，卻又放下了手，僅用白色緞帶松松地紮起臉龐兩側滑落的頭發。

看著鏡子裏仍是二八少女的面容，但眼睛裏的滄桑卻讓人覺得萬分違和。

生疏地拿起眉筆，簪了點眉粉，將眉尾稍稍提起一點，看起來多了點精神。

抿了抿紅紙，原本略微蒼白的唇染上了紅色，稱著整張臉，更添幾分艷色。

呆呆地坐在鏡前好久，為什麽，他不是個喜歡美色的人，那樣，他至少還會多看她幾眼，她一直都知道，她長了一張極美的容顏。

終究，自己是心軟的，也是自私的，放不下他，也只想用最美的一面去面對他，連一絲的不完美也不像他看見。

將綠猗移到庭院中的石桌上，一如幾年前的那樣。

遂頭也不回地轉身準備煮茶的工具，步履匆匆，像是身後有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。

像是做了千百遍，所有步驟行雲流水，也是，在他不來的那些時間，她一遍又一遍的喝著碧螺春，從滾燙到冰冷，一次又一次。

如果能夠重來一次，她希望再也不要遇見他，過去的她，怕是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是這樣的下場，縱使滿身華貴，身份高貴，也抵不住內心的淒涼。

將茶端到庭院，碧落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，可是端著茶的雙手還是不聽話地亂顫著，邊緣的茶水晃出來，滴落到冰涼的手，燙得她一個哆嗦。

深吸一口氣，控制住顫抖的手，將杯子置於桌上，不知道，這一杯茶是否又會變得冰冷苦澀。

但是，他一向是個守時的人，應該會到的。

碧落在內心鄙視自己，只是他要來了，她就不住地悸動，心緒不平，碧落啊碧落，你真的是沒出息！

不顧手上的傷，將手放置於琴弦上，琴音渺渺，赫然是那首《鳳求凰》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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